他賣玉蘭花的方式很特別。
別人是大嬸提個籃子拿在手上,穿梭在車陣中吆喝。他不是,他根本不用腳,他用的是膝蓋。
就是那個「男兒膝下有黃金」的膝蓋。
他跪在東區的馬路上,橫在車輛前面,向著眼前的「大爺」們跪拜。
受不起,受不起,快起來。
有些駕駛心中吶喊著。同樣是人,他們不忍看一個人活得像條蟲。
可是他堅持要拜,向著賓士行大禮,向著朋馳行大禮,向著毫不起眼的國產車也行大禮。
為了不讓他橫在虎口前,只好掏出皮包趕緊給他一點錢,買他一束玉蘭花,讓他趕快離開,至少從視線中消失。
如果可能的話,最好不只離開這個馬路,也離開這種人生。
可是不管買了他多少束玉蘭花,明天的明天,明天又明天,他總是精神抖擻地報到,向著車陣虔誠地跪拜起來。
直到今天看了報紙,你才得知這位「跪拜先生」一天如果賣3千,只能分到1千2百元;如果達不到應有的「標準」,還只能拿7百。
你問我怎麼回事,我說,他也是可憐人,被一個幫派集團所控制。你看,蹲在捷運站旁,辛苦整理玉蘭花的捷運妹,還有在高架橋上撐著柺杖的那位姐姐,或者是驚險走在快速道路上的阿伯,他們都用生命在賣玉蘭花,一天得揮汗賣上十一小時。
他們的汗水,真的很臭。
可是背後的大老闆,開的是賓士,抱的是長髮擦香水的女人,喝的可能是一瓶幾萬元的酒,一瓶酒就抵得上他們跪拜好幾天。
朱門酒肉臭,路有凍死骨。
當貴夫貴婦團姿態優雅地走進軍營中,「門禁森嚴」的軍營中,玩弄著凡夫俗子永遠不可能碰觸的天價直升機,還興高采烈地打卡;那些賣玉蘭花的人們,卻正在熾熱的廢氣中燃燒著生命,而換來的一點點錢,還不夠他們的大老闆喝一晚。
你問我,那我們基督徒該怎麼辦?知道這種情形,是買呢,還是不買?
我不知道。我說,我很笨,我得去禱告。
只是昨天早上,我看到車站廣場上有一個矮人踩在高蹺上,手裏一直敲著鼓。
他很有點年紀了,而且他敲的是那樣的沒有技巧,一點也引不起賞錢給他的興致,可是我哭了。
因為遠遠站在馬路的另一頭,也彷彿聞得到他的汗水,於是我的耳旁響起一個聲音:「作工的配得工價。」
那是聖經上的一句話。
我深深覺得,他這麼努力,配得吃今天的三頓飯。
所以一走過馬路,我就走到他的面前,對著打賞箱投下一百元。
可是他卻攔住我,口裏一直說著甚麼。
後來我終於聽懂了,他說的是:「交換,是交換。」
所以我從他手中接過一包蠶豆。因為是交換,用他的努力換我的金錢,不是施捨,所以我必須接下那包蠶豆。
這讓我一個雄赳赳的男人,一個早上偷偷哭了兩次。
親愛的,我仍然不知道該不該給賣玉蘭花的人們那點小錢,交換他們的玉蘭花。可是我知道,他們努力活下去了。
他們想要好好活下來,所以比起許多電視裏光鮮亮麗的的人們,他們更配得那口飯。
你認為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