１
一個反課綱微調的高職生燒炭自殺了。
中午的時候，看到這則新聞實在有些感慨，因為上週我才經歷過一場生死的拉拔，結果我這個快四十歲的人活下來了，而這個年輕的同學卻選擇了離開。
為什麼呢？
據報導，這位林同學既是學生運動的發言人之一，也是日前夜闖教育部而被提告的同學之一。生前他在媒體節目上曾經吐露，學校師長有來關切，帶給了他不小的壓力；有些網友因而認為，自殺可能是他表達憤怒和抗議的一種方式。但他的校長和家屬則說，其實林同學長期有情緒問題，也長期進行諮商、治療，上個月已經自行辦理退學，自殺應該跟反課綱議題沒關係。
無論是甚麼原因，我總覺得不值得，因為他所遇到的這些事，沒有一件能比得上他的生命重要；任何一個平凡或高尚的理由，都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的生命寶貴。
２
二十歲的時候，我也曾遇過讓人想要自殺的事。
那時，因為被別人拖累，我們家一夕之間負債七八千萬。即使現在聽起來，也是一筆天文數字，何況二十年前！
我本來是一個很開朗的人，也是一個膽子很大的人；讀台南一中的時候，還曾經為了看似不公不義的事，跑去拍訓導主任的桌子。現在想起來，對主任多多少少有一點抱歉。
然而遇上了「債務」這種東西，我突然發現人是很無能的，很脆弱的。嘴裡能講的，和實際能解決的，往往有一段不小的差距，那個差距之大，有時會讓你對自己失去信心，甚至質疑自己存在的價值；你可能會在公園裡漫無目的漂流著，行屍走肉地看著別人跑著，笑著，走著，擦拭著彼此額頭上的汗水。
那一年我二十三歲，不但憂鬱症發作，還一度走上了陽台，想要從那裏跳下來。幸好我還有信仰，讓我多想了一會，慢慢走下樓梯，沒有人發現我曾有不尋常的意圖。
之後我一直不算是很盡功用的基督徒，但在主的保守下，總算不好不壞地活了下來，還一路活過了二十五歲，三十歲，學了點功課，也玩了點東西。
然後在三十三歲那一年，我結婚了。我的妻子也是一個失去勇氣，把一生的眼淚都哭完了的女人，但在她最憔悴的時候，我們遇見了彼此，這是神給我們失落的那些年最好的彌補，以及此生最大的恩寵。
如果我們選擇了放棄，我們就沒有機會見到對方，更沒有後來的歡笑和甜蜜的爭執。不但如此，在我人生最低潮的那幾年，那些看起來亂七八糟學到的東西，後來居然成為我服事教會的本錢之一。
真的，神在你身上要做的，不堅持到後面你是看不出所以然的。
３
上週我的左手拇指突然腫脹起來。原本我並不在意，後來情況卻變本加厲，沿著手臂上去出現一條紅紅的線，摸起來好痛。
小氣真的會誤事。為了不在週末多花錢看急診，我決定忍耐到週一再看病。但我覺得，心臟好像有一點隱隱作痛，情況並不太美妙。我沒有完全把情況告訴妻子，只在入睡前說：
「如果明天早上我醒過來，請親我一下；如果我沒能醒過來，也請你親我一下。」
隔天，我醒過來了。醫生說，是蜂窩性組織炎，如果讓那條紅線繼續跑上去，跑到胸腔，就危險了。
感謝主。
能活著總是好的，因為活著就有陽光，就有機會，也還能看著你最愛的人微笑。
所以無論甚麼原因，我都無法贊同一個人結束自己無限可能的生命。
４
「你趁著年幼，衰敗的日子尚未來到，就是你所說，我毫無樂趣的那些年日未曾臨近之先，當記念造你的主。不要等到日頭、光明、月亮、星宿變為昏暗，雨後雲彩返回......不要等到銀鍊折斷，金罐破裂，瓶子在泉旁破碎，水輪在井口破爛，塵土仍歸於地，氣息仍歸於賜氣息的神。」（傳道書１2:1-7）
我知道那位同學再也聽不到了，可是同學，你真的太傻了，在你的環境中，真的沒有一個平凡或高尚的理由，沒有一種的憤怒或悲傷，能比得上你的生命更寶貴。
有一句話說，年輕人用生命換財富，老年人用財富換生命。你這麼聰明，這麼有活力，應該尋求能支持你的力量，好好活下去，讓你所反對的人也認同你，那才是最好的策略。
讓你的敵人看見你的成長，看見你過得很好，你的快樂不因環境好壞而改變，讓他們因此成為你的朋友。
讓你的母親知道你很滿足，你的人生有奮鬥的目標；讓生命的軌跡持續滾動，在泥沙中壓出厚厚的凹痕，直到你流淚送走她，而不是她送走你的時候。
但這一切話都為時已晚，因為你已經離開，並且永遠不再回來。一切的愛與恨，光與暗，都已經與你無關了。樹上的風聲，泥土的微微鬆動，你再也感受不到了。天空的蔚藍，還有雨後空氣的味道，你再也不能知道了。
讓白髮人送黑髮人，難道不是人世間最悲哀的畫面之一嗎？
延伸閱讀：活下來，他們沒有在看你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