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要說有哪本書從小陪伴我長大,一時之間還真數不出來,不過溫暖的書堆記憶中,一直有一本《小婦人》。
我總想,將來有一天,我一定要在一個寒冷的冬天,蓋著厚厚的毛毯窩在沙發上,再泡一杯熱可可,然後舒舒服服地看完所有喜歡的書。在那些書中,也許,我會翻一翻這本童年專屬的美好回憶,回味自己當初的青澀與稚嫩。
小時候看著書中的角色,不知不覺也羨慕著,希望自己可以趕快長大,像長女梅格那樣溫柔,像二姊喬那樣活潑,像三姊貝絲優美地彈鋼琴。
至於小妹艾美,我那時認為她實在有點任性嬌氣,暫時沒什麼可羨慕的,別跟她一樣就好。
直到自己年紀稍長,都已經超過她們了(大姊梅格也不過十六、七歲,實在很容易超越),才驚覺原來在自己身上,都有四姊妹的影子。
大學的時候住進教會的學生中心,面對著眼前聒噪不休的姊妹們,懶散成性的我開始學習作大姊姊,作梅格,含笑看著整屋子的歡笑與天真(或乾脆自己也下去亂),適時傾聽她們的怨言,陪她們一起禱告,讓主耶穌擦乾她們的眼淚。
在學校,唸著自己夢寐以求的文學院,不再有數學和理化,我把方程式和絕對值一併奉還給老師,肆意在書海中遨遊。那時我成了喬,每天和同學交換從圖書館借來的戰利品,從百年孤寂聊到宮部美幸,空暇時寫寫小說發表在網路上,初嚐身為文藝青年才有的喜悅與驕傲。
直到我離開家,才發現自己其實只是個害羞內向的貝絲,才發現自己一直不願離開父母,離開家中的避風處。好在,教會成了我另一個家,在會所裏我彈著鋼琴唱起詩,依賴著親人般的弟兄姊妹,哪裏也不願意去。
而我以為自己絕不會是艾美,直到那一天。
那天我同姊妹去美術館看畫展,走出館外時,夏風迎面撫上髮際,兩人一道走向機車停放處準備回家。
「妳看,那裏有在賣冰淇淋耶。」她突然說道,指著不遠處的攤販。
她小我四歲,然而不知道為什麼,我常誤以為自己在跟一個小我十歲的人講話。「怎麼樣?妳想吃嗎?」
「嗯。」她先是點頭,然後遲疑一下,有點靦靦又有點堅定地補上一句:「我請妳吃。」
「喔好喔。」害得我也尷尬起來。「欸……謝啦。」
莫名的情緒卻翻湧上心頭。一直以來我像頭野獸,不願意人碰觸自己的軟弱、自己的傷口,吃著手中的冰淇淋,才開始覺得,自己竟也只是那個受大家保護的小女兒。
原來自己一直以來,都被這樣深深的愛著。
(圖片來源:http://fine-art-print.biz/Young-Girls-at-the-Piano.php)
拉拉雜雜說了一堆,其實我最想講的還是三女兒貝絲,還有她和鄰居老爺爺之間感人的友誼。
在四姊妹中,貝絲是作者筆下一個特別的人物,不僅在於那悲劇性的早逝,還有她異於常人的善良與怕生。
貝絲實在過於害羞,連陌生人的眼睛都不敢直視,那個富翁爺爺卻首先釋出善意,邀她到自己的家裏玩,那裏有架名貴的鋼琴。
於是她眼睛一亮,自此每天像打卡一樣往隔壁家跑,趁四下無人之際摸摸鋼琴,然後才放心地盡情彈奏。
為了感謝老爺爺,她決定為他縫製一雙拖鞋,鼓起勇氣寄了過去。
沒想到一天回家,其他三姊妹歡欣鼓舞出來迎接,將她領進客廳。向來驚怯的目光,頓時為那架與家中格格不入的新鋼琴給掠奪了去,那是專屬她的禮物。
鋼琴上有一封信,老爺爺親手在裏面寫著:這是他穿過最溫暖的一雙拖鞋。
憶起這段情節,我想到了住在我裏面的這位主耶穌。認識不過幾年,常常在向祂禱告時,心裏便有一句話浮現:「妳愛我嗎?」
「妳愛我,比這些更深嗎?」
祂擁有萬有,什麼也不缺,卻常常在意我是否為祂縫製了一雙拖鞋,也不管那鞋有多破爛。
所以我回答祂,有時候很堅決,有時候很心虛。
有時候很憂愁,有時候也很深情。「主阿,是的,你知道我愛你。」
於是我如此希望,自己在主耶穌的面前,既不是梅格,不是喬,也不是艾美。
我要永遠作貝絲,儘管什麼都不會,什麼都沒有,卻有一顆純潔單一的心仰望祂,以起初的愛來愛祂。
我要永遠住在神的家中,哪裏也不去,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天。
(十四行詩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