１
都說年輕人在台北買不起房子，其實身為四十歲大叔的我，至今也是買不起自己的房子。
反倒是，我們夫妻倆花自己的錢，幫長輩還錢養房子。
不過，這事漸漸地已經不再困擾我。
古人不是有一句話嗎？四十而不惑。在我看來，身子差還能活過四十歲，這便已值得舉杯慶賀；能在一個合適自己的地方工作，天天做自己想做也有能力做的事，幫助別人，這更是一種幸福，房子不房子卻是其次。買不起房子，租就是了；窄屋陋巷，有老妻一枚相伴，與你吵嘴也與你一同禱告，便勝似那一棟棟的豪宅和華廈。
所以有房，固然是神的祝福，沒房，卻不能說是一種悲劇，只有那些惶惶不安、心靈找不到安身立命之處的，才是真正的窮人。
使徒保羅在書信上說過一段話：「我並不是因缺乏說這話，因為我已經學會了，無論在甚麼景況，都可以知足。我知道怎樣處卑賤，也知道怎樣處富餘；或飽足、或飢餓、或富餘、或缺乏，在各事上，並在一切事上，我都學得祕訣。」
沒錢，他能過日子；有錢，他也能泰然處之，不會扭扭捏捏故作貧寒姿態，因為他有目標，有動力，也有洗滌和飲用的活水，他是真正的富足之人。
心靈枯槁的窮人，比肉身上的窮人更需要買房，買一棟看不見的、蓋在穩固磐石上的房，但不是用物質的錢財買，因為再多的物質也換不到天上的一根草，更買不到內在時時刻刻的平靜。
２
從我們一結婚開始，租的就是現在四樓的老公寓，小小的，藏在巷弄的深處，父母每次來探望，總是爬樓梯爬到嘆氣。
這樣的房子，居然也有明顯的優點，那就是離板橋車站很近，三鐵共構，去哪兒都方便，天氣熱的時候，也可以直接去車站內看書，省下冷氣費用。
當初我們租下來時很單純，禱告禱告覺得平安，事就這樣成了。房東說我們是他第一個來看房子的人，而他是第一次把房子租給人家，恍惚間就這樣過了七年，中間有一兩年居然還是默契約。
最近這兩年，這個公寓多了一項優點，那就是附近的名店突然多了起來。
走遠一點，公館街的那一頭，挨著香港來的鴛鴦奶茶，新開了幾家咖啡屋和飲茶店，出現了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和甜姊兒。近的也有，從樓下門口拐個彎出去，是知名的早午餐店「好初」，另一端的巷口，則有點點甜甜，有當樂，走的都是文創風，幾盆植物，一點質樸的桌椅，加上幾道拿得出手的料理。有的人來這裡吃早午餐，有的人來這裡喝下午茶，有的人在這裡和好友發呆到晚上八點，有的，老愛在排隊時自拍拍人。有幾次，站著店外排隊的年輕人聊天聲音太大，我那耳朵格外敏感的妻子便會睡眼惺忪，跳起來大吼：下次我一定要告訴店家小聲！小聲！
但她始終很體貼地沒有去向店家投訴，也說不定是她記性不好。
偶爾我也會說點夫妻之間才說的玩笑話，說：「這是好事，自從一個文人住到這裡來，文青們的店也跟著過來了！」
妻子的反應，自然是翻白眼，或者「懶得理你」沒反應。
久久我們也會相約去吃一頓午飯，一頓晚飯，坐在玻璃窗內看著外頭的巷弄，看著機車揚長而去，看著自己住了七年的家。我們習以為常的景觀，是眾人付費前來觀賞的地方，所以我們也付費進來坐一下，看看自己擁有的究竟是甚麼。
人真該知足啊，我不禁想起保羅的另一段話：
「然而敬虔又知足，便是大利了；因為我們沒有帶甚麼到世界來，也不能帶甚麼去；只要有養生與遮身之物，就當以此為足。」
但那些想要發財的人呢？就受迷惑離棄了信仰，用許多苦痛把自己刺透了。
以前我不太看見這種人，但前一段時間，出現了一個這樣的人，直接跑到我辦公室找我和同事聊賺錢發財的事。他比我年長，所以我不好當面轉身就走，只能含混應對了好一陣子，看著他口沫橫飛的表情，心裡想著：
「啊，你曾經為真理付出青春，但現在你只剩下怎麼為自己賺幾個千萬，幾個億。如果現在拿一面鏡子照照你，可能照到的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而已，人已經沒有了，心不在了，這豈不是全天下最悲哀的事嗎？」
原來為了錢把自己賣掉，真的會被荊棘刺透了全身，到處都是窟窿，到處都在漏。
說不定再過十年二十年，稍微偏離一下，我也將成為這樣的可憐人，一邊賺物質的財富，一邊漏掉屬靈的財富。也許我現在就已經有這樣的潛質也說不定。但願這事永遠不會發生，但願不論是名或者利，多或者寡，都不能扭曲我們這個人，始終如同當初一樣，坐在那一條平凡的巷弄裡，看著正在回家的旅人。
３
算算日子，就快要結婚七週年了。對於一個肯跟著我粗茶淡飯的可愛女人，我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要求了。
過去我對妳的抱怨，都是幻想，沒有那些事。
過去妳對我所有的抱怨，都是真的，我會改，我會讓妳一直笑，不讓妳哭。
是的，但願到五十歲，七十歲，我們放在陽台上的盆栽，始終是青綠的，自由自在，伸出藤蔓呼吸。
妳曾開玩笑說，七年之癢快到了。不，在基督裡一點也不癢，我對妳的心還是像當初手牽著手走過大橋一樣。
親愛的，在即將跨入第八年的春天，祝妳快樂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