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某天晚上,一對基督徒夫婦的談話內容。
妻子:「我告訴你,我們新來的那個同事陣亡了。」
她在床上扭來扭去,好像很享受那張竹蓆,畢竟天氣實在太熱了。
丈夫兀自看著自己的筆電:「嗯?哪個新來的同事?」
「就是那個來了一個多月,還哭著說『事情太多學不會』的同事,她不幹了。」
丈夫恍然大悟:「喔,就是那個跑去和長官哭訴,結果長官心一軟就把她的事情分給其他人做,讓整個辦公室的同仁反彈的那個同事嗎?」
「對的。」
「哎呀,好可惜啊,要進你們這個單位也不容易。這個女生實在太年輕了。」
「不年輕囉,快三十歲了。而且你不知道,」妻子越說越無奈:「她還嚷嚷著一定要『今天』就走!長官叫我去幫她辦手續,我告訴她,不能今天走,因為你今天已經來上班了。她就說,那『明天』。我又說,沒這個規矩,要離職一定要做到月底,不然就得扣錢。」
丈夫慢條斯理地說:「那她一定寧願扣錢。」一邊說一邊撥撥自己日益稀疏的頭髮,雖然他實在並不很老。
「你怎麼知道?」妻子很好奇:「你又不認識她。」
「心都已經不在了,還在乎扣那一點錢嗎?」丈夫說:「人的心不在了,也不必強留吧,只可惜才一個多月,不是一個太好的工作資歷,而且忍受挫折的能力還是太低了呀......」
「嗯,她還向長官投訴我們,說我們都不關心她,對她不好。可是你知道我們這一行每個都很忙,誰有時間對她噓寒問暖呢?何況她讓同事們分擔了她本分內的事,誰又能對她和顏悅色呢?」
「那長官怎麼樣?」丈夫沒說甚麼,只問了這句話。
「長官可有趣了,一邊聽一邊陪她掉眼淚。」妻子似乎有點生氣:「長官還特意跟我說,她是單親家庭出身的小孩,所以比較敏感,要我們多體諒她。奇怪,幹嘛刻意找我講這個,我又沒有對她特別壞,只是沒有時間理她而已。」
「喔,長官陪她掉眼淚嗎?」丈夫眼裡露出激賞的神情:「這不就是聖經裏說的,『與喜樂的人要同樂,與哀哭的人要同哭』嗎?」
「才不是!長官本來就很喜歡掉眼淚!」妻子又翻了個身:「然後她一掉眼淚就亂做決策,憑感情用事!」
「但也很不容易呢,這年頭能表達合宜的情感,耐心聽完下屬訴苦的可不多呢!雖然把『單親家庭』和『敏感』連起來這個說法我是不太認同,但是另一方面,能夠貼近人的感覺並且表達同情,真的是一門功課。」
丈夫又說:「不過你說得也對,雖然我們需要適宜的表露情感,與人同樂或同哭。但你的長官看起來是天生就能體貼人,同情人;如果我們本來不是很能貼近人,照顧人,卻因為被主耶穌變化,有了祂那樣的心腸,那就更有意義了。出於人天然情感的東西,總有它的限度,但出於神的卻是無限的,並且有永恆的價值。」
「你是說,主耶穌的與人同哭,跟一般人的與人同哭不大一樣嗎?」
「有很大的不同。」丈夫撥了撥妻子散亂的頭髮:「人的天然情感雖然也是照著神的形像和樣式而造的,卻只是空殼,而且參雜了很多複雜的成分;但主耶穌是那個真正的內容,那個實際,非常地純粹,因此價值是無法等同的。說到底,我們不是要與人同樂與人同哭而已,我們是要主的情感成為我們的,從我們裏面活出來。」
妻子似懂非懂,但是她點點頭。
「這一次算是我的錯,沒有及時陪你一起禱告,為這一個可憐的女孩禱告。以後有新同事,我們可以一起來禱告,希望我們能有基督的心腸,關心她,注意她,不講合理不合理,好好顧念這些軟弱的新人......」
妻子打斷他說:「你如果進到我的工作環境,就知道沒那麼簡單了。」
「是啦,真的很難,所以我才說要一起禱告啊。」丈夫苦笑說:「也罷,事情都過去了,只希望這個女生到下一個職場能長大一點,不要甚麼都等別人給她。每個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。所有只懂得向別人要,而自己卻給不出去,也背不起責任的人,總不是一個成熟的大人啊。」
「真的真的。」妻子抓住他說話時會動的耳朵,好像第一次看到一樣。
不為所動的丈夫下了結論:「所以,我們這一面是該學同情、體恤人的功課,而新人那一面,該學會不必等待別人同情、體恤的功課。其實她那一面的功課也是我們該學的:付出而不求回報,盡力卻不求人記,倒出自己來使人得幸福。」
「是那首詩歌,我聽過,」妻子輕輕說:「最後那兩句。」
這一晚的時光就這樣流逝了,又一次留下夫妻間彌足珍貴的記憶。